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窺星 (1-16)作者:金蛋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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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5-4-25 20:26:31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窺星
作者:金蛋卷
一、蛋糕
「各就各位——」
紅色的跑道上,周含星站在起跑線處,雙手撐地蹲下。
「預備——」
「嘭!」
槍聲響起的那一刻,跑道上的幾道身影幾乎同時沖了出去,與此同時,操場周圍圍坐著的幾百號人的目光也跟著移動,其中夾雜著部分整齊劃一的聲音:「加油!加油!」
「周含星!加油!三班!加油!」
沒過多久,周含星纖細的身影就奔跑在了其他幾個選手前面,額邊冒了一層細汗,氣息卻絲毫沒亂,微卷的馬尾在藍天下划過一道好看的弧度,少女青春又活力的樣子,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。
顏宛彤雙手握拳並在胸口:「啊啊啊含星!我的運動女神!!!」
方璇拍了一下她的頭:「收收你的口水!」
今天是高中生每年期待程度排名前三的運動會,雖說大家都指望著在這一天吃吃玩玩不用學習,但在此基礎之上,如果班級能拿個好成績,那當然也是最好不過的事了。
而在賽道上奔跑的周含星,一個幾乎從來沒有展示過運動天賦的有錢大小姐,在今天竟然憑一己之力大大拉高了三班的排名,成為了全班的焦點。
幾分鐘後,女子八百米組的最後一名也跑完了,毫無疑問,又是周含星拿了第一名。
她微微喘著粗氣,平復了一會兒後,晃晃悠悠地往班級所在的區域走,對一路上投來的目光和班級同學的歡迎已經有些習慣了。她走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,接過顏宛彤給的水卻沒有馬上喝下,而是等了幾分鐘,才仰頭喝了一小半進去。
「含星你太棒了!」顏宛彤膩膩歪歪地抱著她:「女神,今晚一起出去吃個火鍋好不好~」
「別這樣,我們是朋友。」周含星嫌棄地推開她:「我不搞女同。」
「……滾。」顏宛彤恢復了正常,一手搭在旁邊的方璇肩上:「你不是一直想吃火鍋嗎?正好今晚去唄,反正明天是周六。」
方璇點頭:「我發現了一家火鍋店特別好吃。」
周含星晃著手裡喝了一半的礦泉水:「嗯……今天不行,要不明天吧?」
「怎麼,你今晚有事啊?」
她點點頭,卻不願意多說是什麼事,兩個人也不好再問,轉移了話題聊別的。
女子八百米結束後,就沒有再需要周含星參加的項目了,她翻出包里的零食吃著,玩玩手機,再跟顏宛彤和方璇鬧一鬧,運動會就迎來了尾聲。
校長致辭結束後,操場瞬間亂糟糟的一片,其中隱約夾雜著各個班主任的喊聲,組織學生把桌椅搬回教室。
周圍的人紛紛動起來,怨聲載道地搬著椅子,周含星嘆了一口氣,懶懶地拖著椅子隨大流回教學樓。
兵荒馬亂的「遷徙」結束,就可以各回各家了。
周含星三個人並肩往校門口走去,到了轉角處分道揚鑣,顏宛彤他們手挽手去吃火鍋,她則走向了一家裝修精美的蛋糕店,取了昨天定的蛋糕,然後拎著包裝盒打車回家。
回到家,偌大的房子裡並沒有人,整潔的玄關和客廳表示家政已經收拾過了,周含星把蛋糕放到廚房裡,就回到房間換了家居服,窩到陽台的鞦韆椅上玩手機。
微信角標上有幾個紅點點,她點進去,把推送的新聞公眾號消息全部刪掉才舒服,剛要退出來,就收到了一條微信消息,這次不是公眾號推送,而是來自周禮昂。
【Leon:回家了嗎?】
周含星想了想,回:【沒有。】
那邊過了一會兒才回了一句:【在哪?我去接你?】
【一閃一閃:不用,我和同學吃火鍋去了,要很晚才回。】
【Leon:哦。】
周含星盯著這個字看了看,遲遲沒有等來他的下一句回復,顯然,這就是對話的結束了。
哼哼,雖然她騙他自己沒回家,但他要是因此就跟別人出去喝酒,她一定不會原諒他。
不得不說,這個想法是有夠無理取鬧的,可周含星不管,因為她早就習慣了對周禮昂無理取鬧,也習慣了他對她情緒的全盤接收。
一陣暖風吹過,周含星舒服地眯起了眼睛,累了一天的身體此刻有些疲倦,便放下手機,窩在鞦韆椅上睡了過去。
這一覺不知道睡了多久,等她醒過來的時候,天已經黑了,室內因為沒開燈顯得有些黑暗,看不清東西。她揉著眼睛反應了一會兒,才猛的想起來今天要做的事,拿起手機一看,竟然已經晚上八點了,而手機微信沒有任何新消息進來。
該死,周禮昂不會真的去喝酒了吧?
周含星皺著眉站起來,撥通了他的電話往屋內走,借著月光尋找燈的開關。
忽地,她的額頭撞上了一堵溫熱的「牆」,與此同時,電話鈴聲在黑暗的室內響起,近在耳邊。
「嘖……」
周含星的後腦勺被一隻手熟稔地摸了摸,緊接著電話鈴聲被關掉,而她手機里的通話介面也顯示被掛斷了。
周禮昂伸手開了燈,垂眸看向懷裡的小姑娘,本就微卷的頭髮被揉過之後更顯雜亂,她的頭動了動,隨後一張俏麗的臉在他懷裡揚起,懵懂地看著他,看得周禮昂一顆老父親的心都軟了。
二、禮物
「睡蒙了?」他調侃著彈了一下她的耳朵。
周含星回過神,從他懷裡鑽出來,兇巴巴地問:「既然回來了,怎麼不說話也不開燈?」
周禮昂走到沙發上坐下:「本來想嚇你一下,沒想到你睡懵了,沒勁。」
她被噎了一下:「嚇我幹嘛?」
「誰讓你騙我。」男人頂著一頭和她一樣的自然卷,幾縷捲毛垂在眉間,修長的手握住茶几上的玻璃杯,仰頭將裡面的酒一飲而盡。
周含星不記得這裡什麼時候有一杯酒,想來可能是他回來後自己倒的,心裡吐槽了一句,走到他面前問:「你出去喝過酒了?」
周禮昂搖頭,理所當然地說:「沒有啊,我的生日當然要等你來給我慶祝,出去跟別人喝酒幹嘛?」
不知道是哪個詞哄好了她,周含星壓了一下逐漸上揚的嘴角:「我……我都說了要跟朋友吃火鍋,才沒有要給你過生日。」
「那廚房裡的蛋糕是小狗買的?」
「我才不是小狗!」
「哦,原來是你買的啊。」周禮昂好笑地看著被氣炸毛的女兒,在她即將跺腳之前道歉:「逗你玩兒呢,我錯了。」
父女倆這麼多年相處下來,彼此對彼此也是了解的很,最開始他在惹了她生氣後總是察覺不到,下場或是被揍或是冷戰,最後都要他哄,這以後他倒是也掌握了女兒生氣前的徵兆,總是能踩著線避開挨揍。
這時門鈴響了,周含星回頭看了一眼玄關,又瞪了周禮昂一眼,隨後才跑去開門。
門外是外送員,周禮昂不知道什麼時候訂了餐,看樣子還不少,她正發愁要怎麼拿回去,身後的男人就輕輕把她推到了一邊,把巨大的餐盒拎回了客廳。
等蛋糕插上蠟燭後,一桌子菜也齊了,每一道都精緻又讓人食慾大增,周含星掃了一圈,沒有自己不愛吃的。
她的心情被美食哄好,看著周禮昂給「34」數字形狀的蠟燭點上後,伸手關了燈。
「許願吧。」周含星說完,又清了清嗓子,用不算很好聽的歌喉唱著生日快樂歌。
周禮昂笑了笑,聽話地閉上眼睛開始許願。
口中的聲音似乎有些跑調了,周含星依照著心裡滾瓜爛熟的曲譜唱歌,思緒卻漸漸不在歌上。
燭光的映照下,男人優秀的面部輪廓尤為突出,過了今天就34歲的男人,光看外表卻跟二十多歲的人一樣,以前總有人把周禮昂認成她的哥哥,她反駁說不是,對方就會繼續問他們是什麼關係。
只有在這時候,周含星才願意承認他是自己的爸爸。
歌很快唱完了,閉眼許願的男人悄然睜開了眼睛,周含星看到了他漂亮的桃花眼中跳動的燭火,下一瞬燭火被他吹滅,室內黑了下來。
周禮昂長臂一伸,打開燈:「好了,吃吧。」
「噢。」
只有兩個人的生日算不上熱鬧,但父女二人都沒覺得有什麼。
在周含星還沒來到周禮昂身邊時,他以往的生日要麼是和其他朋友湊在一起過,要麼是他自己湊合著過。
後來小丫頭來了,他還記得她來之後自己的第一個生日,是帶著她去和一堆朋友吃飯的,期間小丫頭沒表現出來什麼,但是等回家後就開始數落他,問他為什麼不吃蛋糕,也不許願,只知道和那些人喝酒。
奶聲奶氣,卻兇巴巴的。
那之後他的生日就都不出去過了,而是和女兒一起像小時候一樣買個蛋糕回來,然後在周含星跑調的歌聲里,閉眼許個願。
或許兩個人一起不夠熱鬧,但卻讓他感到許久沒有過的歸屬感。
正吃著飯,手機顯示新消息進來了一條,周禮昂點開,是鄔堯發來的一句生日快樂,還有一個兩千塊的轉帳。他眉毛一挑,順手收下了,雖然錢不算多,但他是不會推脫的。
這邊剛收下,鄔堯又發來了一條消息:[算我和月月一起給你的。]
[Leon:你那句生日快樂也是和她一起給我的?]
發完,那邊顯示對方輸入中,但最後什麼都沒發,倒是鄔月的消息框發來了一句生日快樂。
他笑了一下,跟她說:[讓你哥別太小氣,一句話都不讓你給我發。]
鄔堯是周禮昂最好的兄弟,兩個人從高中的時候就認識了,一直到現在,鄔月是鄔堯的妹妹,也不止是妹妹,但年輕的時候周禮昂不知道,還頭鐵地追過人家,最後被鄔堯暴打一頓,並嚴格限制鄔月跟他接觸,除非有要緊的事。
周含星見他看著手機笑,皺眉問:「笑什麼?」
「沒什麼,」周禮昂放下手機:「對了,說到禮物,你這次給我買什麼了?」
「……我剛剛有說到禮物嗎?」周含星嫌棄地瞥了他一眼,低頭繼續敲螃蟹:「沒買,哪有中年人管學生要禮物的?」
周禮昂額角青筋跳了跳,咬牙切齒地把她手裡的螃蟹拿過來:「你叫誰中年人?」可憐的螃蟹被他狠狠敲了兩下,然後熟練地「肢解」,剝下蟹肉推到她面前。
周含星偷笑著不說話,心安理得地享受著他的剝蟹服務。
飯吃完的時候已經九點多了,周禮昂簡單收拾了一下殘局,回到房間後打開燈,暖光燈亮起,他看到一個黑色的盒子靜靜地擺在白色的床頭柜上。
說意外倒也不意外,他笑著搖搖頭,打開盒子,裡面是一瓶沒用過的牌子的香水。
周禮昂已經很久不噴香水了,以前常噴的味道用膩了,新的又懶得去找,沒想到周含星難得細膩,送了他一瓶。
他打開後噴在手腕內側試了一下,一絲透著酸和涼的辛辣感在空氣中迸發,細聞之下,嗅出了醇厚芳香的苦感,還帶有甜味的尾調。
小騙子,還挺會挑。
三、過往
周含星睡前習慣性地刷了刷手機,先去朋友圈給顏宛彤和方璇的火鍋合照點了贊,然後刷了刷短視頻,刷到眼皮有點沉的時候便準備放下手機,但手指一滑,滑到了下一個視頻。
視頻內容很常見,是一個漂亮的小女孩在跳手勢舞,但視頻下方還伴隨著「你可能認識的人」的字樣,周含星盯著女生的臉看了一會兒,依稀可以看到熟悉的影子。
像是她的表妹,她舅舅的女兒。
困意一下子消失殆盡,她點開女生的主頁看了看,果然在裡面找到了一條和家人合拍的視頻,是她的舅舅舅媽還有外公外婆。
周含星發著呆,視頻就這麼一直循環播放,直到她神遊到了某段有些痛苦的記憶,才回神關掉手機,將自己蒙進了被子裡。
好久沒聽到關於他們的消息了,當然,她也不想聽到。
周含星從小就知道自己的家庭跟其他小朋友不一樣,她沒有爸爸,記憶中的媽媽身影也很模糊了,但她還記得媽媽的名字,她叫賀依雪,是一個很溫柔的女人,好像從沒對自己發過火。
她小時候常常想,就算沒有爸爸,有媽媽愛自己也是很好的,可這已經是她失去媽媽後的想法了。
那時候她馬上要過七歲生日了,某天一直沒等到媽媽下班來幼兒園接她,知道夜幕降臨,才匆匆趕來一個不認識的男人接自己,老師不讓他帶她走,他解釋說他是自己的舅舅,媽媽出車禍了,只能他來接她。
周含星不記得自己當時的心情是怎樣的,卻記得最後見到媽媽時,她罩著一層白布躺在床上,她哭著想去拉下來,但其他人死死按住她不讓她動。
再後來,她就被帶到了舅舅家裡,那裡沒有媽媽,只有從未見過面的舅舅舅媽,外公外婆,還有小她三歲的表妹。
這些人對她並不好,不會給她買零食,肉菜連一筷子都吝於分給她,她睡的床又小又硬,甚至連表妹搶她的東西,他們也會指責她不讓著妹妹。
可妹妹搶的,都是媽媽給自己買的。
那個時候周含星會委屈地哭出聲,可她的眼淚沒有用,反而會讓這些人更煩她,舅媽更是會使勁點她的腦袋,罵她:「哭什麼哭?我們虐待你了啊!要不是還找不到你那死爸,我們才不願意你這個拖油瓶!」
爸爸?可她不是沒有爸爸嗎……
周含星七歲生日的前一個星期是表妹的生日,舅舅舅媽給表妹買了一個很漂亮的蛋糕,外婆準備了一條漂亮的小裙子,他們給她點上蠟燭,讓她許願,給她唱生日快樂歌。
媽媽以前也是這樣的。
可周含星這一年的生日沒有人慶祝,他們像以前一樣吃完了飯,什麼都沒說。
她猶豫了很久要不要告訴他們今天是自己的生日,還天真地想著萬一他們只是不知道呢,可當她鼓足勇氣,拉住外婆的衣服叫她時,得到的只有不耐煩的推搡。
她想,應該沒必要說了。
這樣的生活持續了很久,直到某個雪夜,舅舅舅媽回來的時候找到她,難得臉上帶著笑,說找到她爸爸了,等明天就把她送去爸爸那裡。
周含星看著他們的笑,內心異常恐懼,這就好像即將要被賣給另一戶人家的感覺,哪怕對方是她的親生父親,可她從沒見過,或許他也跟這些人一樣,只會覺得她是拖油瓶。
外公第一次心平氣和地和她說話,說她的爸爸家裡很有錢,去了可以買很多零食和漂亮衣服,說明天她要在對方面前說舅舅一家的好話,說她以後出息了千萬不能忘了外公外婆。
怎麼會忘呢?她想,她或許永遠都不會忘。
那天夜裡她被渴醒,想出去給自己找杯水的時候,意外聽到了舅舅舅媽的對話。
「死丫頭那親爸家裡真有錢,也不知道他現在有沒有老婆和孩子。」
「怎麼?他單身你還想嫁過去?」
「說什麼呢你……我是笑你姐傻,當初發現自己懷孕了就該賴上對方,往家裡跑什麼?她要是不跑,咱們還能沾上那個有錢姐夫的光……」
「就算當年她不跑,她那個死脾氣也不會好心接濟咱們,也就是咱們善良,還能幫著她帶孩子。」
「唉你說,那男的家裡要是有老婆孩子,應該容不下那死丫頭吧,是不是還得像電視劇里演的一樣,那叫什麼爭財產?」
「你管那麼多幹什麼?反正到時候人交給她爸,咱們拿錢走人就行,以後是死是活都跟咱們沒關係。」
「我就是好奇,早知道她親爸這麼有錢,我就對那丫頭好點了,這樣她以後還能記著點我的好,逢年過節給我點錢啥的……」
「千金難買早知道,想那麼多,睡覺吧睡覺吧……」
周含星站在那裡很久,最後也沒找到水,只能回到小床上躺著,睜眼看著暗乎乎的天花板。
原來當年是媽媽自己跑掉的嗎?是不是,她那個爸爸對媽媽不好……聽舅舅舅媽的意思,他好像很有錢,是不是不願意把錢分給媽媽?
第二天,周含星被帶到了一對很好看的中年夫婦面前,他們看上去很和藹,不像會打罵孩子的樣子。
他們讓她叫爺爺奶奶,她乖乖照做,得到了久違的擁抱,溫暖又舒服。
她沒有像昨晚外公交代的一樣說舅舅好話,但爺爺奶奶還是給了舅舅錢,然後牽著她回到了一個漂亮的大房子裡。
在這裡,周含星第一次見到自己的爸爸,他的頭髮跟自己一樣卷卷的,眼睛長得很好看,可他並沒有像爺爺奶奶一樣對她表示歡迎,而是好像被嚇到了,十分抗拒她的接近。
他果然不喜歡她……
四、誤會
後來長大一些的周含星才明白,周禮昂與其說是不喜歡她,不如說是被她這個從天而降的女兒嚇到了。
一個習慣了萬花叢中過,片葉不沾身的少爺,突然被告知成為了父親,以後也要學著當一個爸爸,這對他來說無疑是一個巨大的打擊。
可當年的周含星還不懂大人這些複雜的心情,只知道他這樣的表現是不喜歡她,再結合前一天晚上她猜測的內容,她就這樣斷定了眼前的男人是為了不讓媽媽分走他的錢,所以嚇跑了媽媽,現在還不想認她。
這樣想著,一股氣憋在了她的心裡,她那個時候默默發誓,一定要討得爺爺奶奶的歡心,融入這個家,然後拿到屬於媽媽和她的錢。
至於這個男人,她才不在乎他對自己是否有父愛,沒有也挺好的,反正,他一點都不符合自己理想中爸爸的樣子。
小周含星就帶著這樣的誤會留了下來,她在爺爺奶奶面前是機靈可愛的孫女,在周禮昂這個便宜爹面前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小惡魔,她不光不叫他爸爸,還總是喜歡人小鬼大地訓斥他,要是周禮昂一生氣,她就會迅速含一包淚,委屈地去找奶奶。
每次看到他被氣到無語,轉身走人的樣子時,周含星感覺解氣又好笑。
可是,她不得不承認,她的內心還是不可抑制地升起來過一絲恐慌,到底還是害怕這樣做真的會被周禮昂厭棄。
一個失去了媽媽,又被其他人苛待過的小孩,不可能會完全不期待父愛,也不可能真的一點都不在乎他。
可周含星擔心的情況並沒有發生,儘管被她坑了很多次,但周禮昂沒有對她展露過厭煩。
他是一個不像爸爸的爸爸,卻依舊存在著愛女兒的本能。
周含星現在還記得,有一次周禮昂被自己氣到想吐血,她見狀叉起腰,站在床上剛想要嘲笑他兩句,就被他的胳膊攔住了腰,輕輕往裡面推了推。
她一愣,往腳下看了看,才發現剛剛的自己離床沿很近,再往前一點就會掉下去。
這個發現讓周含星難得分了神,等她再回神的時候,自己的頭髮已經被周禮昂揉成了雞窩頭,罪魁禍首還趁機把她推倒,之後便大搖大擺地逃離「案發現場」。
有夠幼稚的,也不怪周含星一直不願意把他當爸爸看,就算幾年後她對他的誤會解開了,她也從沒叫過他爸爸。
她的媽媽賀依雪並不是被趕跑的,周禮昂也沒有不想和她在一起,這是周含星十歲的時候知道的事,一次偶然的機會,她在他的房間裡翻到了媽媽的日記。
他們兩人的相遇起源於周禮昂十八歲那年,彼時賀依雪二十三歲,剛大學畢業的女孩決定當個小老闆,便很巧地在他高中對面租了一個鋪子,開起了自己的咖啡甜品店。
手工甜品價格不算便宜,嘴饞的高中生最多也就一周逛個一兩次,所以店裡的生意不算很好,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,周禮昂選擇了來這家店裡躲清靜,每天午休的時候來點一杯咖啡,坐在靠窗的地方玩手機,後來漸漸變成了咖啡搭配不甜的小點心。
天天來的客人自然也被賀依雪記住了,她對這個大客戶十分感謝,偶爾會送一些小點心,說幾句話。
漸漸的兩個人熟絡了起來,從朋友到曖昧,最後在一個逃掉晚自習的晚上,他們情不自禁地越過了最後一步,完成了生命大和諧。
日記到這裡開始,賀依雪就沒有再寫過周禮昂的名字了,後面的內容是她自己的內心世界,還有和小時候的周含星相處的點點滴滴。
她寫,她其實有點後悔第二天直接跑掉,連招呼都不跟他打一聲,但又沒有那麼後悔,因為她知道自己跟他是兩個世界的人,就算最後會修成正果,她也沒有信心面對這期間的種種挑戰。
她寫,她發現自己懷孕後很害怕,可她不想打掉孩子,不是對那個人愛得有多深刻,而是她不忍心傷害這個小生命,她想看看它有多可愛。
她寫,她最終還是決定生下孩子,她會好好地愛它,也會好好教導它,把它撫養成人。
周含星把日記抱回了自己的房間裡,一直沒有還回去,後來周禮昂發現了,問她是不是拿走了日記本,她低頭不說話。
「放在你那裡,也行。」他說:「你想媽媽了也可以看看。」
聽到這話,周含星的手絞上了衣角,問他:「你怎麼會有媽媽的日記?我都沒看過……」
「嗯……你舅舅在送你回來之前給你奶奶的,你被接回來之後,你奶奶又給了我。」
她沒對日記的來歷再問什麼,可她還有很多其他的想問,只是不知道該從什麼地方問。
這時,周含星聽到他說:「含星,我沒有不想要你。」
她從沒有聽過周禮昂這樣的語氣,沉穩的聲音似乎帶著微不可查的憂鬱,平靜地陳述著往事。
他說他是真的想和媽媽在一起的,她是他的初戀,他設想過兩人在一起後的樣子,可那天之後卻再也聯繫不上她了,時間臨近高考,他沒辦法避開父母的注意,動用家裡的關係找人,而高考後再去找,已經完全找不到了。
他想,她那天或許是一時衝動,其實並不喜歡他,可沒想到事情的真相是這樣,她生下了兩個人的孩子,他最終卻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她。
原來是這樣嗎……
周含星不知道該怎樣描述自己那時候的心情,原來周禮昂不是為了錢趕媽媽走,原來他沒有不喜歡她,也沒有想過丟下她。
原來從她來到他身邊的那一刻開始,她就又有家了。
五、數學課代表
表妹的視頻勾起了周含星的很多回憶,她東想西想了一堆,最後直接睡過去了,第二天是被家裡的阿姨敲門叫醒的。
「好,醒了……」她應了一聲,轉頭卻又閉上眼躺下,緩了好一會兒才悠悠起床,洗漱完走出臥室。
劉阿姨剛把最後一盤小籠包端上來,見她來了,笑著打了聲招呼:「快吃吧,我今天給你榨了果汁。」
周含星乖乖道了謝,隨手抓起一個包子啃。
周禮昂還沒有出來,不過她和家裡的阿姨都習慣了,在作息不規律這方面,他算「至死是少年」,有時候周含星起晚了,手忙腳亂地收拾時,他才慢悠悠地起來吃早飯,看得她一陣羨慕眼紅。
今天早上直到她吃完,周禮昂也沒起床,她略感心酸地嘆口氣,拖著沉重的步伐去學校補作業。
周含星的成績不算差,只是她並不喜歡學習,也懶得做作業,不知道這個厭學心態是不是遺傳了某人。
來到教室的時候,裡面的人還不多,她徑直走向方璇,後者熟練地把作業遞給她,什麼話都沒說,默契得不行。
數學作業是周含星最先補的,原因無他,數學課代表是個難纏的角色,對方或許是認死理,老師說早自習收完作業,她就嚴格執行,無論其他同學說什麼她都不會通融。
也因為這個,數學課代表在班裡好像沒什麼朋友。
一早上外加半節課的時間,周含星補完了所有的作業,開始無所事事地假裝聽課,實則東張西望地掃視周圍的一切。
只要不學習,什麼都新鮮。
她的位置靠窗,很方便她溜號,窗戶對著校門的方向,這個時候進出的人很少,只有零零碎碎的幾個老師,還有……
周含星眉頭一擰,她看到了三個打扮得像社會上的男人,人手一支煙,為首的男人指了指校內,好像在跟另外兩個人說著什麼。
她看了半天,直到下課那幾個人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。
這是找茬的嗎?可能是哪個校內的人惹了事吧……周含星搖了搖頭,反正事不關己,她剛剛也只是看個熱鬧。
只是沒想到,她中午又看到了這三個人,以及那個被他們找茬的倒霉同學——數學課代表,董易揚。
周含星看到他們的時候,為首的男人正一直抓著人的手不放,另外的兩個人圍在女生身邊,逼著她說話,而董易揚只是一直重複著讓男人放手,其餘的什麼話都沒有說。
眼見幾個大男人要動手,周含星還是出聲制止道:「我報警了噢!趕緊滾!」
那邊的四個人一愣,同時看向聲源處,就見她晃了晃手機,他們的距離不算近,看不清手機介面顯示著什麼,男人便只能暗罵了一句,帶著剩下兩個匆匆跑了。
等他們跑沒影了,周含星才走到董易揚面前:「你……沒事吧?」
董易揚握著被掐紅的手腕搖了搖頭,看著她欲言又止。
「怎麼了?」周含星不明白她的眼神是什麼意思:「有什麼想跟我說的嗎?」
她嘴唇囁喏了兩下,皺著眉問:「你幫我幹嘛?」
啊?
周含星以為她起碼會說句謝謝,沒想到第一句說的竟然是這個?難怪她感覺她剛剛的眼神奇怪,這麼一想,好像是疑惑加防備的眼神啊!
她頓時就有些生氣,好心幫她趕跑了找麻煩的人,對方卻用一種她多管了閒事的語氣反問她。
見她面色不虞,董易揚補充道:「我跟你又沒什麼交情,平時除了收作業都不說話,你冒險幫我,是想幹嘛?」
周含星更氣了,好嘛,這是懷疑她別有所圖。
她心裡氣到了極點,表情卻變得柔和鮮活起來,笑得像個無事發生的活潑小女孩,陰陽道:「因為我一直一直都很崇拜你哦,我覺得你特別優秀,但是不敢跟你說話,所以剛剛看到你遇到危險,我急得不行,就過來幫你了哦~」
因為你是個萬人迷呢,我圖你的美色和高貴的人品行了吧。
周含星在心裡補充完,又假模假樣地笑了一下,隨後轉身就走。
「等一下。」董易揚喊她,勉強道:「好吧,謝謝你。」
什麼叫好吧謝謝你!周含星翻了個白眼,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前走,暗暗發誓以後絕對不多管閒事了!
下午體育課自由活動之後,顏宛彤和方璇便拉上周含星去小賣部,路上周含星沒忍住,把中午的事告訴了他們,而兩人的反應均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樣子。
「董易揚這個人就是這樣的,好像總有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,覺得別人幫她或者跟她交朋友,都是想圖她點什麼。」顏宛彤皺皺鼻子表示不理解。
方璇給他們遞了兩瓶橙汁:「所以一直沒有人願意跟她玩啊,不過她好像也不在乎。」
「我還以為是因為她收數學作業的事……」周含星說。
「也有那個原因啦,總之她古怪的很,下次別理她就行。」
周含星煞有其事地點點頭。
夜晚,華燈初上,霓虹燈為熱鬧的市中心增添了誘人的氣的氛圍,「Lose Angle」酒吧被包圍其中。
周禮昂來到吧檯前,熟練地給自己倒了一杯酒,和值班的經理打了聲招呼。
「呦,周老闆好幾天不見啊!」不遠處走來一個染著藍色頭髮的男人,搭上他的肩調侃道:「姝羽姐昨天還問你呢,我都不知道怎麼回!」
周禮昂不耐煩地「嘶」了一聲:「你有病吧,別沒話找話,有屁快放。」
對方聳聳肩:「我能有什麼事兒,找你喝點酒閒聊,你還不樂意。」
他哼笑一聲不說話,跟他碰了一下酒杯,就這么喝了起來。
連續幾杯酒下肚,周禮昂依舊面不改色,藍發男人卻皺著一張臉:「不行,我得去撒個尿,憋不住了……」
「趕緊滾。」周禮昂沒好氣地踢了他一腳。
沒了喝酒的人,他也漸漸沒了興致,放下酒杯準備回家,這時卻聽到了酒杯碎裂的聲音,還伴著爭吵聲,聽著離他不遠。
周禮昂順著聲音望去,是一男一女起了爭執,周圍的人見怪不怪,只是站在一邊看熱鬧。
六、大哥哥
吵架這種事在酒吧里實屬常見,周禮昂原本也不打算管,卻見那男生舉起了手,作勢要打下去,他眉頭一擰,跟不遠處的經理對視了一眼,示意對方去阻止一下。
經理接收到訊號,快步上前拉住男人:「抱歉先生,如果您和這位女士有別的糾紛,可以出去私下裡解決,在這裡這樣做會打擾別的客人的。」
男人看了他一眼,面子上有些掛不住,大聲道:「老子教訓自己對象兩句怎麼就打擾別人了?」
「我不是他對象,我們已經分手了!」女生反駁著他的話,但顯然沒什麼人在意。
她的聲音讓周禮昂多看了女生兩眼,對方未施粉黛,眉宇間好像還帶著一絲稚氣,不像成年人,這讓他頓時皺起眉,不帶一點兒猶豫地走向她。
男人還在那邊叫囂,惡聲對女孩說:「老子還沒同意分手,你就永遠是我對象!」說到這兒,他壓低了聲音貼近她:「怎麼,玩夠社會人的遊戲,想回去裝好學生了?你別忘了當初是你主動勾搭我的!」
董易揚往後退了一步,心下止不住地慌亂,面上卻強壯鎮定和不耐:「你也知道你是個成年人,好聚好散不行嗎?就非要胡攪蠻纏?」
「你TM……」男人不滿地又欲靠近她,卻被突然橫到中間的玻璃杯擋住了。
「不好意思,打擾一下。」
董易揚順著握著杯子的手看向來人,落入了一雙多情漂亮的桃花眸里,剎那間心跳漏了一拍。
周禮昂見她看著自己發獃,只當這女生是懵了,開口問:「小姑娘,你還沒成年吧?」
「啊……」董易揚如夢初醒,猶疑著要不要點頭。
「你管這幹什麼?閒著沒事兒干啊!」男人拍掉他的手,覺得這酒吧真是跟自己不和,於是拉著人就要走。
董易揚掙脫不開,便連忙點頭:「對!我今年才十六歲,這個男人誘騙我來喝酒的!」
十六歲,那不就和含星一樣大?
想到這裡,周禮昂臉瞬間黑了下來,他拉住男人的胳膊,上下打量了他一番,感覺眼前這人年紀倒也不算大,就是一股混混氣質。
居然還勾搭高一女學生……
此刻他的老父親心作祟,怎麼看這個男人怎麼不順眼,冷聲道:「你是自己滾,還是我叫保安把你趕出去?」
「關你屁事?你算老幾啊!」
周禮昂冷笑一聲,把手裡的杯子放下,解開手腕處的袖扣:「我嗎?在這家酒吧,我算老大。」
說完,一拳打在了男人的左臉上。
「啊!」
董易揚捂住嘴巴,看著這個一直糾纏自己的前男友被一拳打倒,心臟撲通撲通直跳,隱秘的興奮讓她有點站不住,便從善如流地躲到周禮昂身後。
男人齜牙咧嘴地站起來,意識到眼前的男人不好惹,只能眼神警告了一下兩人,然後灰溜溜地逃走。
周禮昂看著他的背影直到消失,才收回視線,扣上袖扣準備打道回府。
一隻手輕輕拉住他的袖口,他低頭看過去,剛剛的小女孩正怯生生地看向自己:「大哥哥,謝謝你……」
大哥哥?
周禮昂被這個稱呼弄笑了,他女兒都跟她一樣大了,她居然還叫他大哥哥。
董易揚不知道他在笑什麼,但他笑得很好看,她也不打算去追問,接著說:「如果可以的話,要不要……加個好友?我下次請你吃飯。」
笑意戛然而止,周禮昂沒想到下一句話會是這個,見她拿出手機要打開二維碼,便伸手按住了她的動作,挑眉問:「真的是為了請我吃飯?」
他不是青澀的學生,和各路女人都打過交道的人,怎麼可能看不出她的意圖。
果不其然,在他問出口的同時,董易揚臉色微紅,害羞地搖了搖頭:「我……想認識你一下。」
「哈……」周禮昂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:「你才剛被社會小青年糾纏過,不怕又被下一個纏上?」
「你跟他不一樣的。」
聞言,周禮昂只覺得她蠢得可笑,道行又淺得可憐,陰陽道:「我怎麼就不一樣了,我天天流連酒吧,剛才還當著你的面動手打人。就因為我長得比他好看?」
如果眼前這個女生成年了,他或許就直接加了她,但她才十六,一是因為和含星一樣大,讓他覺得彆扭,二是他也不喜歡這麼小的,過於稚嫩的人會被他一眼看穿,沒意思。
周禮昂不想再跟她過多糾纏:「抱歉,我對你沒興趣,你這個年紀就好好學習吧,別天天想有的沒的。」
說完,也不管她是不是還有話要說,轉身離開。
「唉……」董易揚追了兩步,他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,再追下去只會顯得自己死纏爛打,於是只好放棄,氣惱又挫敗地跺了兩下腳。
七、找樂子
出酒吧的時候,周禮昂看了一眼手機,小丫頭沒有發來消息,也不知道在家幹什麼呢。
今天出門的時候周含星還沒回來,他特地給她發過消息說自己今晚不回來了,原本是打算找朋友喝點酒,或者找金姝羽做一次,只是計劃趕不上變化,他在遇到藍毛之後突然就沒什麼興致了,比起在酒吧過夜,他現在更想回家。
可周含星並不在家。
接到周禮昂不回家的消息後,她把要跟方璇他們道別的話咽了回去,沉默地看了一會兒對話框,抬頭問:「明天是周六,今晚要不要出去玩?」
方璇訝異道:「你怎麼突然決定要去玩了?」
周含星把手機放下,無所謂地說:「我家今晚沒人,一個人待著也是待著。」
「可是……」顏宛彤猶豫著說:「快期中考試了,我媽要是知道我們出去玩,肯定不讓……」
見兩個人有些猶豫,周含星頓了頓,隨後用誘哄的語氣開口:「你們可以跟家裡說來我家複習啊?又不差這一晚上,再說反正沒有對證,機會難得啊!」
惡魔般的低語,玩性正濃的年紀的少女是抵抗不了的。
顏宛彤和方璇對視一眼:「也……行?」
愉快地做了決定之後,三人先各自回家換衣服,之後在周含星家門口集合。
周禮昂不回來,劉阿姨也打掃完衛生下班了,周含星把書包放下,明亮寬敞的大平層讓她感覺格外空曠。
其實她大多猜到了周禮昂今晚不回來的原因。
她小時候有次在家睡覺,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,聽到了客廳里的聲音,那是女人壓抑的低吟,以及不知道什麼在拍打的動靜。
那時的周含星不知道這是發生了什麼,只知道家裡來了別人,這意味不明的聲音讓她不敢出去,甚至有些害怕,只能把自己埋在被子裡,刻意閉眼睛逼自己睡覺。
後來是周禮昂看她在房間裡一直沒動靜,主動過來敲門問她醒沒醒,她才把自己放出來,發現距自己醒來已經過去了很久,天都黑了。
飯桌上,她問他今天是不是有別人來了家裡,他夾菜的動作一頓,有點結巴著問她為什麼這麼問,她戳著手裡的白胖饅頭,隱去了一部分事實,說睡到一半醒了,聽到有阿姨的聲音,之後又睡著了。
他聽完,告訴周含星確實來了人,對方是他的女朋友,如果她想見她,可以明天邀請她來家裡,但周含星搖頭拒絕了。
她後來想,或許那次是因為年輕的周禮昂不注意,以為小孩子睡得沉聽不到,才會把人帶到家裡。
只是周含星迄今為止也不知道,那天聽到聲音的女人到底是他的女朋友,還是只是炮友而已,總之從那之後,她再也沒有撞見過他往家裡帶任何陌生女人。
但也相對的,有時周禮昂會像今天這樣,發消息告訴她今晚不回來了。
周含星每次都沒什麼反應地說哦,可這樣的消息總會帶給她孤獨,以及說不出來由的恐慌感,她有時會幻想,會不會周禮昂這次遇到的女人是他真心喜歡,想要和對方組成家庭的,然後他會慢慢厭棄自己,可能那個女人也不喜歡她,到時候她要怎麼辦呢?
她每次都會帶著這樣的心情,並不安穩地睡下,直到第二天周禮昂回家。
煩躁不安的情緒再次占領周含星的大腦,她隨手扯開自己的校服外套,回到臥室換衣服。
她已經不想再一個人乖乖待著了,怎麼他能出去玩,她就不能?以前自己年紀太小出不去,現在她二八年華,已經可以算成年的人了,她也要去找樂子,哼!
半個小時後。
「你們……就想玩這個?」周含星指著面前的店門,不知道該說什麼好。
顏宛彤一臉興奮:「是啊!我已經眼饞這個密室逃脫很久了,據說這家店機關精美,場地又大,而且劇本主題都很有新意!」
周含星扶額,這還不如去電玩城呢,算哪門子的找樂子啊。
方璇倒是無所謂:「那你要玩哪個主題?」
「有個叫芳華照相館的,復古加微恐,我喜歡!」顏宛彤笑著拉住兩人的手進店,卻在詢問過店長之後垮了臉。
她想玩的主題必須要六人或六人以上才能玩,而且目前店裡三個人能玩的主題已經排滿了,要想玩的話,起碼要等一個小時。
顏宛彤不死心:「為什麼一定要六個人啊?我們三個很聰明,解謎可以的!」
「抱歉,不是謎題的事,主要是密室設置的任務還有機關,只有三個人是無法完成的。」店長也表示很為難。
周含星搖了搖頭:「要不走吧,玩點別的?」
「我……」
突然店門被推開,又進來了幾個人問:「現在有可以馬上玩的密室嗎?」
「還剩一個了,但是需要六人一起的。」
聞言,方璇推了推兩人,看了那群人一眼,低聲對小夥伴說:「要不我們和他們拼吧?他們也三個人,這樣一個六個人就可以玩了。」
這話說的聲音不大,其他人應該沒聽見,但顯然對面一行人也想到了這個法子,試探著問:「你們……要不要和我們拼隊啊?」
好主意,兩方一拍即合,開開心心地被店長帶到了密室入口外,當然,這個開開心心不包括周含星。
所以,這到底算什麼找樂子……
八、亂拳打死隊友
進入密室之前要上交手機,等玩完之後出來再領走。
周含星跟著他們來到柜子前,打開手機里和周禮昂的對話框,手指在鍵盤上猶疑著。
他既然說了晚上不會回來,那應該也抓不到她不在家,只是……她猶豫著要不要告訴他一聲,不管怎麼樣,起碼告訴他一聲。
「含星你幹嘛呢?」方璇看她發獃,拍了一下她:「出什麼事了嗎?」
周含星迅速關掉手機:「沒什麼。」說完,把手機一起鎖進了柜子里。
店長把一行人帶到密室的第一個屋子裡,先交代了一下故事背景,然後遞給他們一部對講機,做完這些後就離開了,門一關,昏暗的室內只剩下不太熟的兩撥人。
周含星現在才有時間觀察另外的三個人,兩男一女,其中有一男一女長得都很好看,另外一個男生眼睛很小,總是笑嘻嘻的。
那個好看的短髮女生弱弱舉起手:「我們要不要先互相介紹,認識一下?」
話是這麼說,可是六個人互相看了半天,沒一個先開口的。
見狀,周含星剛想說話,對面那個好看的男生先她一步站了出來,大方地介紹道:「我叫從焱,她叫彭以欣,他叫林培。」
話落,從焱的視線看向位於三人中間的周含星,笑著說:「該你們啦。」
雖然室內燈光昏暗,但他有一雙很亮的眼睛,黑髮黑眸,十足的清爽少年模樣。
「我叫周含星,她叫顏宛彤,她叫方璇。」周含星簡單說完,拿起桌子上的對講機:「接下來怎麼玩?要分工嗎?」
「嗯,大家各自找找有什麼線索,然後一起分析。」從焱對於這種遊戲似乎很熟練,可信度很高的樣子,其他人便不自覺地聽起了他的指揮。
周含星跟在隊伍里,只當個聽從指示的小趴菜,但她沒怎麼玩過密室,這家店的裝潢布景又做得很精緻,導致她大多數時間都在參觀並感慨,讓她搜查,她卻對著牆上復古感十足的照片一一品鑑。
「怎麼樣?發現什麼了嗎?」
一道男聲在背後響起,周含星像被班主任抓包一樣,連忙裝作搜查的樣子摸上牆壁:「嗯……我覺得照片里應該有線索。」
從焱探身過來看:「我看看。」
突然襲來的男性氣息讓周含星不適地動了動,僵硬的肩膀和他的胸膛相碰,避無可避。
「還真有!」從焱的手摸上其中一張照片,拿下來細細查看,周含星因此得以後退一步,拉開兩人的距離。
線索什麼的,她聽也聽不懂,聽著他們的分析像在上數學課,偶爾會恍然大悟地明了,但更多的時間則是一頭問號,然後迷迷糊糊地聽從指令。
到了密室必備環節單人任務的時候,六個人採用了石頭剪刀布的原始方法,最後被推出來的是倒霉的周含星。
「啊?」她指了指自己,由於過於懵,眼睛像貓一樣地睜圓:「我嗎?」
顏宛彤和方璇一副委以重任的表情:「你要加油,組織看好你。」
「……滾啊。」
一旁的從焱被三人互動逗笑,不過,他看周含星確實一副很懵的樣子,便拍拍她的肩膀:「我去吧,你跟著他們去另一邊等我就行。」
周含星愣了一下,剛要開口,就被顏宛彤猛地抓住手,她刻意壓低的花痴音傳入耳中:「啊啊啊這安全感!我死了!」
她無語地抽出手,攔住從焱:「還是我去吧,都說好了石頭剪刀布選人的。」為了取得他的信任,她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:「放心,我絕對不拖後腿。」
從焱轉頭看著她,那張可愛的臉故作堅毅,在忽明忽暗的燈光下,晃得他心有些癢。
「好,那你加油。」他挑眉道:「我帶著其他人去另一邊等你嘍?」
周含星點頭,轉身踏上與眾人方向相反的路。
任務其實不算難,只要拿著劇情里女主留下的紙條前往拍照的地方,用紙條換照片就行,但這是有真人npc的微恐密室。
此時此刻,在黑漆漆且無人的空曠走廊上,周含星開始慫了。
她腳步加快,一股腦地沖向目的地,用最快的速度找到照相機,放下紙條並把照片取出來,激烈的腳步聲卻在這個時候響起,而且離她所在的屋子越來越近,越來越近……
周含星感覺腿有些軟,大腦反應開始遲鈍,等她努力站起來要躲的時候,猝不及防地與黑衣男來了個貼臉殺。
沉默三秒之後,屋內爆發出一聲尖叫,隨後是一聲巨響,她攥著照片不管不顧地往前沖,撞到了一連串道具,包括一張桌子。
啊啊啊啊啊啊太嚇人了!
周含星大腦一片空白,只知道順著路跑,完全沒注意到前方來接她的從焱。
從焱見她看都沒看自己一眼,立刻上前拉住她:「周含星你走錯了,在這……唔!」
回應他的是迎面一拳。
「啊啊啊啊啊走開!別抓我!」周含星閉著眼睛亂揮,慌亂地防止npc近身,直到聽到方璇喊她,她才緩緩睜開眼,見到眼前一手捂住鼻子,一手扶牆的從焱。
周含星:「……」
這,應該不是她打的……吧。
九、怒氣
「對不起,真的對不起……」周含星點頭哈腰地跟店長道歉,她在密室里撞倒的那些道具很多,桌椅還差點砸傷npc,好在道具沒什麼破損,店長也沒有追究。
出了店門,她和鼻子上貼著創可貼的從焱面面相覷。
林培這時拿著手機來到二人中間,那雙眯眯眼此刻笑成了一條縫:「咱們加個好友唄?以後有機會再一起玩密室!」
「啊……」周含星尷尬地笑笑,她要怎麼說她對密室不感興趣所以不想加他……
彭以欣看出了她的勉強,便拉了拉林培:「都這麼晚了,趕緊想辦法打車回家吧。」
「那你先叫車唄,」林培看不出局勢,依舊把二維碼放在周含星面前,她沉默片刻,只能拿起手機掃描。
突然,從焱一把奪過林培的手機:「密室是你組織玩的,怎麼現在還讓以欣叫車?你不應該承擔車費嗎?」
說著,他三兩下地在林培的手機上下了單,然後丟回去:「注意接師傅電話啊。」
林培被他這麼一打岔,終於放棄了加美女好友,敢怒不敢言地走到街邊等車。
周含星鬆了一口氣,恰巧身後的顏宛彤湊過來問她怎麼回家,她順勢逃離和不熟的人交流的場面,回答:「可能打車……等等。」
莫名的,她突然想看看手機里有沒有新消息進來,於是按亮螢幕,沒想到真的有新消息提示,外加好幾個未接來電,螢幕一整個爆滿的狀態。
周含星咽了咽口水,剛看清上面的名字,電話鈴聲就在此時突兀地響了起來,她被嚇一跳,拿穩手機後深吸一口氣,才緩緩按下了接聽鍵。
「周含星你特麼在哪兒呢?打你電話你怎麼一直不接?」周禮昂陰沉的質問聲第一時間傳入耳中,她氣勢不足,說:「我……我在外面跟顏宛彤他們玩……」
聽到她的回答,周禮昂緊繃著的神經才放鬆了一點,可憤怒絲毫未減:「你們幾個女生大晚上出去玩,知不知道有多危險!而且你出去為什麼不跟我說一聲?要是真遇到了危險怎麼辦?!」
他一口氣罵完,心中的後怕和怒火卻沒褪下去多少,但現在不是罵人的時候,他壓下情緒冷聲說:「你去哪兒玩了?地址發給我,我馬上去接你。」
周含星在接起他電話之後就默默遠離了眾人,怕聽筒里的怒音被其他人聽到。
「我們玩了密室逃脫,地址……我說不清,等會兒發位置給你。」她低聲說完就立刻掛了電話,之後長舒一口氣,把位置發了過去。
周禮昂平時在她面前大多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,她已經快要忘了他生氣是什麼模樣,以及他生氣的後果是多麼嚇人。
此刻的周含星有點後悔,可心裡也有不忿,兩種情緒相撞,產生的結果就是無所畏懼。
她回到方璇幾人身邊,面色如常地說:「我家裡人來接我,你們要打車回去嗎?或者去我家也行。」
「還是回家吧,我洗漱用品和睡衣都沒帶。」顏宛彤只帶了一個小挎包放紙巾手機,沒準備去外面過夜的物品。
方璇贊同:「我也是,下次再說吧,到時候我們提前準備。」
周含星也沒勉強,陪著他們打到了計程車,揮手說了拜拜後,一回頭,才發現從焱還站在原地,而林培和彭以欣已經走了。
「你怎麼還在這兒?」她走到他旁邊:「是要等人嗎?」
從焱一手插在口袋裡,一手拿著手機不知道在看什麼:「你不是要等家裡人接嗎,大晚上的,你一個人等不安全。」
周含星眸子一顫,抬頭看向他貼了創可貼的臉,有些滑稽,她卻並不想笑。
「嗯,」她視線移開,今晚不知道第幾次重複:「對不起啊,我……」
「還道歉啊?」從焱收起手機,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一聲:「就是被打了一拳而已,你一直道歉,弄得我像多柔弱的菜雞一樣……」
「噢噢……」周含星頓悟,男生的自尊心啊。
她不再說話,低頭看著腳尖,等著來接她的人帶她回家。
一部手機遞到她面前,上面是熟悉的介面——好友二維碼。
從焱耳尖微微發紅,眼睛不太敢直視她:「當做補償,交個朋友唄?」
這個藉口,周含星沒法拒絕。
於是等周禮昂開車來到手機上的地址時,見到的畫面就是少男少女面對面站在一起,少年的臉上帶著一抹紅,悄悄用餘光看眼前的少女,手上還拿著手機等她掃,少女也應他心意加了好友,跟他說了什麼,成功逗他笑了出來。
在路上消耗掉的怒意又涌了上來,周禮昂拉開車門下車,大步流星地走向兩人,將周含星拉到了自己身邊。
周含星被突然襲來的力氣嚇了一跳,幸好嗅到了來人身上熟悉的氣息,不然或許又會一巴掌揮過去。
可她認識,從焱卻不認識。
「你是……」他上前一步,看向周禮昂的眼神帶著明顯的戒備,下意識覺得這個男人是來者不善,可周含星並沒有反抗的意思,想來兩個人可能認識。
周禮昂目光平靜地掃了他一眼,伸手攬住女兒的肩膀:「我是她爸爸,你是含星的同學嗎?」
從焱顯然沒想到兩人是這個關係,臉上的錯愕停頓了幾秒,之後才恢復如常,禮貌地說:「叔叔好,我和含星是剛剛認識的朋友,不是同學。」
「這樣啊。」周禮昂看上去並不在乎他的回答,聞言只是淡淡應了一句,就低頭看向周含星:「回家?」
她的頭髮被他呼出的鼻息撩動,心情複雜地點點頭,跟從焱告別道:「那我先回家了,謝謝你,下次再聊。」
周禮昂聽她說完後,還不等從焱說話,就帶著她回到了車上,大力關上車門,將街邊吵鬧的一切聲音隔絕在外。
車內的皮革味兒讓周含星有點眩暈,她便直接靠在車座上閉眼休息,殊不知這幅樣子在周禮昂看來就是喝了酒後的醉意。
十、忽略的事實
儘管心裡生氣,但看著女兒有些難受的樣子,周禮昂還是陰沉著臉按下車窗,車子緩緩啟動,涼風順著鑽進了車窗,吹得周含星的大腦略微清醒了點。
罕見的,兩個人都沒有說話,車內的廣播也沒有播放音樂,如果此時她睜開眼睛看看駕駛座上人的臉色,就知道現在的局面是山雨欲來風滿樓了。
不過就算她不去看,也能感知的到,這氣氛多少還是讓她內心打起了鼓,剛剛的滿腔無畏也消退下去。
但主動開口詢問或道歉,周含星都做不到。
父女倆一路無言地駛回家,開門後,周禮昂側身讓了讓,示意她先進去,等她脫鞋踩到地板上後,他輕飄飄地甩上了門。
室內很安靜,客廳的燈還沒有關,想來是他離開的時候太著急。
正當周含星左顧右盼轉移注意力的時候,周禮昂走到她面前,溫熱的氣息靠近,叫她沒辦法忽視這種感覺。
「以前我晚上不回家的時候,你也都是這樣?」他擰眉開口,聲音異常冷靜。
聞言,周含星垂眸:「沒有,今天是第一回。」
她頓了頓,繼續說:「我不想再一個人待在家裡一整晚,很……無聊,所以我約了顏宛彤和方璇。」
略顯沉重的呼吸聲自她頭頂傳來:「嗯,然後沒想到給我發個消息?」
沒得到女兒的回覆,周禮昂額角青筋跳了跳:「周含星,你真的覺得幾個十六歲的女生在晚上結伴出門是安全的?出去就算了,手機為什麼不時刻帶在身邊?你知不知道我給你打那麼多電話,發那麼多消息,你卻一個都沒回的時候……我是什麼心情?」
他突然又想到了去接她的時候看到的男生,咬牙道:「還敢在大晚上接受陌生男人的搭訕,你是不是真覺得這個世界上的危險你都碰不到?你已經長大了,最起碼的防備心,你都沒有?」
小姑娘一直不說話,眼神也不看他,周禮昂最後的平靜終於崩塌:「說話!」
怒吼聲突兀地響起,周含星的身體不可控制地抖了抖,她仰起頭看著他,眼睛不知道因為什麼有些泛紅:「我給你發消息,你有空看嗎?」
周禮昂蹙眉:「什麼?」
「你說的對,我已經長大了,所以你不回來的晚上是出去幹什麼了,我都知道。」或許是因為情緒翻湧得厲害,周含星感覺自己的聲音發顫:「你在做那些事樂不思蜀的時候,還有空看手機嗎?還想要知道我去了哪裡,乾了什麼嗎?」
這番話讓周禮昂鬆開了緊皺的眉心,錯愕取代了憤怒,她倔強難過的樣子讓他一時失語。
周含星的胸口上下起伏著,她顫著聲音說:「如果今晚你還跟以前一樣,徹夜不歸,那就算我給你發了消息,你又什麼時候會看到呢?如果真像你說的,我因為貪玩出事了,恐怕……也等不到你第一時間來救我。」
周禮昂沉默地聽著她帶了哭腔的控訴,心緒複雜,下意識抬手摸上她的頭:「含星……」
驟然放軟的語氣像是打開了什麼開關,周含星的眼淚湧出,她這才驚覺自己的情緒是委屈,是難過。
她躲開他的觸碰,哽咽的聲音再也憋不住:「你知道我為什麼想要出去玩嗎?你每次這樣不回來,放我一個人在家的時候,我就會很害怕……我怕你第二天就會帶著我不認識的女人回來,你會想和她好好在一起,或者……她十個月後會給你生下一個孩子,然後我可能又會變成多餘的……」
「不會的!」周禮昂抓住女兒的肩膀,目光帶著些急切:「你為什麼會這麼覺得?我從來都沒有過不要你的想法,也沒有重新組建家庭的意思,這些……難道你不知道嗎?」
「我知道!我知道你很害怕再被一個孩子牽住,可你的種種舉動,真的沒辦法讓我不害怕……」
周含再次推開他的手,胡亂擦去自己的眼淚,倔強地看著他:「所以我今晚不想和你說,我想像你一樣和朋友出去玩,其他的什麼都不去想,就這樣。」
周禮昂看了她片刻,一股挫敗感湧上心頭。
他並不是不知道周含星有多麼缺失安全感,儘管她表面上嬌橫強勢,但他始終記得他第一次見到她時,她眼裡的小心與慌亂。
所以他從來沒有忽視過她,她還小的時候,周禮昂無論去哪都會儘可能地把她帶上,也會在陌生人眾多的場合一直牽著她的手,這樣做就是為了用行動告訴她:他會一直在她身邊,不會不要她。
只是當她漸漸長大後,曾經偶爾會流露出的脆弱在她身上已經消失,他便以為她已經不會再擔心自己被拋棄,而且她也有了屬於自己的交友圈,他便告訴自己可以放手了,他也該重新擁有不需要操心帶娃的夜場消遣時間。
可他忽略了她還沒有完全長大這一事實,她才十六歲,來到他身邊剛剛九年,才適應安全溫暖的正常生活,父親就要急於抽離對她的關注和照顧,她怎麼可能不害怕呢?
十一、不合格的爸爸
周禮昂一直清楚,自己不是一個多麼合格的爸爸。
從他正式談人生中的第一段戀愛開始,他就清楚地知道,婚姻並不適合他,他是一個很容易喜新厭舊的人,也是一個會把愛和性分得很開的人,婚姻那樣穩定不變且缺乏新鮮感的生活,對他來說無異於枷鎖。
相應的,他也從未想過自己會有孩子,無論是女朋友還是炮友,他都會在和對方上床的時候做好絕對的安全措施。
所以周含星第一次出現在自己面前時,周禮昂確實被嚇到了。
有錢人家裡,私生子女是很常見的,這些年他也不是沒聽過類似的事情,曾經他甚至還想過,如果自己真的有了私生子,就學其他人那樣,每個月給她打生活費夠她吃穿住行,但相應的他不會去管她,更不會見她,只會當沒這個人,然後繼續自己瀟洒的生活。
只是血緣真的很神奇,當周禮昂看著這個和自己眼睛長得很像,頭髮也卷得像洋娃娃一樣的女兒,竟然萌生不出把她丟下不管的念頭。
於是他學著當起了爸爸,磕磕絆絆地照顧著年僅七歲的周含星,從手法不甚熟練地扎頭髮,到可以給她扎電視上的同款髮型,從只會給她買好看的衣服,到關心衣服材質與厚度舒不舒服。
但凡事總有遺漏,周禮昂印象里自己最不靠譜的一件事,差點讓周含星小小年紀撞見活春宮。
那天他跟當時正在交往的女朋友約完會,準備把照常她送回家的時候,聽到對方說想要去家裡看看,而他下意識的反應是拒絕的,因為那天是周末,女兒還在家裡,他一向不喜歡帶女人見家裡人,會有種要跟對方穩定下來的錯覺,他不喜歡。
可女生很會撒嬌,說她只是去看看,沒有別的意思,言語間還用手指在他的胸口畫圈,把他磨得不行。
周禮昂想了一下,一般周末的這個時間,周含星都會犯困睡覺,如果兩個人見不到,那讓她參觀一下也沒什麼。而事實確實如他想得一樣,回到家的時候家裡靜悄悄的,他輕手輕腳地將周含星的房門打開一條縫,看到床上鼓起了一個小包,便安下心來關上門。
回到客廳的時候,他想跟女朋友說不能留她太久,可才剛開口,她就撲過來吻上了他,纖細柔軟的手鑽進他的衣服下擺,將周禮昂的慾火輕鬆挑起。
女人打的是什麼心思,他其實一清二楚,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,他順從慾望將她按在沙發上,輕車熟路地撥開她的蕾絲內褲,伸手一模,水意泛濫。
周禮昂單手解開皮帶,將昂揚的性器釋放出來,沉下腰撞進女人軟爛的肉花里,流水的穴被粗壯填滿,女人沒忍住叫出了聲。
操!
他伸手捂住她的嘴,壓低聲音警告:「閉嘴,別出聲。」說完,他有些心虛地分神回頭看了一眼,周含星的房門依舊緊閉。
周禮昂沒有玩太多花樣,速戰速決地頂撞了幾百下後,及時拔出性器,濃郁的精液射在了女人的肚子上。
結束之後他就把女人送出去了,並且在路上順口提了分手,面對她的疑問沒有回答,也沒有因為她的挽留而心軟。
他早在女人刻意勾引自己的時候就知道了對方的用意,無非是想試探他的底線,這樣以後就可以區別於別人,常常來到他家裡,登堂入室。
周禮昂以為自己解決得很好,卻沒想到下午荒唐的性事吵醒了周含星,當她問自己家裡是不是來了別人的時候,他腦子都被嚇白了。
被孩子撞見這種事,是他迄今為止最尷尬的事情,好在含星說只是被吵醒了一下,之後又睡過去了,不然他真的要撞牆。
從那之後,他再也沒有交過女朋友,身邊只有階段性的固定炮友,而且也沒有再帶女人回家裡過,想做的時候就發消息跟對方約個時間,完事兒各回各家。
再後來女兒漸漸長大,他便也開始像單身時一樣,夜晚出去參加酒局,或者跟炮友開房玩一晚,第二天回家。
這樣的做法已經在時間的積累中形成了習慣,周禮昂也從沒意識到,被他留在家裡的周含星會是什麼心情。
「含星……」他喃喃叫著她的名字,低下頭:「對不起。」
周含星強撐起來的硬氣被他一句話打散,她愣愣地看著他,此刻他的表情好像是懊悔,還有……心疼。
他還是第一次,在自己面前像個真正的父親一樣,會心疼她,會覺得對不起她。
柔軟的指腹按在臉上,周含星的眼淚被他輕輕擦去:「對不起,是我沒意識到,我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。」
周禮昂溫柔地擦乾淨她臉上的濕潤:「我向你保證以後不會了,不過含星,不管怎麼樣,你都不能拿自己的安全開玩笑,就算再生我氣,也不可以讓自己陷入可能有危險的環境里,知道嗎?」
溫柔的語氣像羽毛般掃過她的心尖,癢得周含星抖了抖,於是彆扭地不看他的眼睛:「也不是危險……我們只是去玩了密室逃脫,那個男生也不是街邊過來搭訕的,是組隊認識的人……」
「那也是陌生人,」周禮昂補充:「如果可以,不要理他才是最好的。」
怎麼可能完全不理,再說從焱也沒有展露過惡意。
周含星在心裡默默吐槽,但沒有說出口,只是順應地點點頭,表示知道了。
氣氛一時輕鬆不少,周禮昂掌心覆上她的發頂:「好啦,不生氣了。」
小姑娘鼻音「哼」了一聲,稍稍扭了一下頭,這是還不想理他的意思。
十二、奇怪的夢
周禮昂看出她動作間撒嬌的意思,她小時候被自己惹不高興了也經常這樣,一般這種時候……
周含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,還在耍小脾氣,下一瞬突然落入一個暖烘烘懷抱,熟悉的氣息將她包裹住,她隱約嗅到了男人頸間的香氣,是她送的香水的味道。
周禮昂的大掌撫在她背後,一下下地撫摸順毛:「不氣了,不氣了。」
這不是她小時候的待遇嗎……周含星臉色微紅,有些難為情地動了動。
但不知道他是不是誤會了什麼,又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,在耳邊道歉:「嗯,我錯了。」
她甚少叫周禮昂「爸爸」,他便也沒有這樣自稱過,道歉只會說「我錯了」,平時這個話沒什麼問題,但現在一副這樣的姿勢,加上如此低沉似呢喃的細語,周含星竟有點恍惚地覺得,好像情人間的低語。
她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,連忙推開他,開口:「好了好了,我不生氣了……那個,我有點累了,先回去洗澡了!」
說完,她腳底抹油般跑回了房間。
周禮昂微微愣了一下,反應過來的時候,小丫頭早就關上門了。
怎麼了?難道是被爸爸這麼哄,難為情了?
他如是想著,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話讓女兒胡思亂想了起來,更不知道,她因為這句話做了一個不合適的夢。
周一上學的早上,顏宛彤在進校門的時候正巧遇到了周含星,她開心地上前挽住她:「含星!」
「啊!」周含星如夢初醒般叫了一聲,回過神發現自己的小夥伴正奇怪地看著自己。
「你幹嘛?剛剛睡著了?被我嚇醒了?」顏宛彤問。
周含星像被吸了精氣一樣,無力地擺擺手:「也沒有,發獃來著。」
顏宛彤更奇怪了:「你一般有呆不都上課發嗎?」雖然這麼說,但她也只是順口吐槽,很快就引申到了別的話題,邊走邊問:「誒,那天晚上的那個帥哥是不是加你了?」
「哪個帥哥?」周含星不在狀態,問完才想起來她指的是誰:「啊他,加了,不過你怎麼知道?」
「不是吧周含星,」顏宛彤無奈道:「他看你的眼神那麼明顯,以我這麼敏銳的洞察力,當然預料到結局了啊!」
她可惜地嘆了口氣:「可惜人家對我沒意思,不然我肯定一出來就要微信。」
「要不我把他推給你?」周含星說:「我對他沒那個意思,推給你之後我就把他刪了吧。」
此話一出,顏宛彤一臉見鬼的表情:「不是,你也太狠心了吧?這麼個極品帥哥你都沒有拿下的慾望?」
極品帥哥?
周含星努力回想了一下從焱的長相,皺了皺眉。
好像沒有帥到那個程度吧?
她無語地瞥了一眼顏宛彤:「行了別犯花痴了,你要不要微信?」
「No……還是算了,你要是把他給我推過來算什麼事兒啊,可能還弄得人家怪尷尬的。」顏宛彤還是拎得清的,她也就是犯犯花痴而已。
好吧。
周三就要期末考試了,班裡的學習氣氛比以前濃郁了不少,連上課溜號的人都沒幾個了,但這不包括周含星,她依舊是神遊的人員之一。
她撐著下巴,視線放在課本上,思緒卻飄到了自己那晚做的夢裡。
夢裡她被一個男人抱在懷裡,對方體型高大,溫暖的氣息將她完全包裹,耳垂被男人的唇不斷灼吻,濕潤的觸感讓她渾身發顫,下體被刺激著流出了體液。
周含星忍不住摸上男人的胸腹,觸感結實的肌肉讓她更加興奮,於是毫不猶豫地伸手解開了他的襯衫紐扣,完全沒有任何阻礙地與他的肌肉相貼。
她難耐地夾緊了雙腿,急著想要被他摸一摸,便主動拉過他的手去摸自己的胸乳,然後捧住他的臉,湊過去與他接吻。
可在即將吻上他薄唇的時候,男人的面容突然清晰了起來,令她動作瞬間僵住。
微卷的碎發,深邃迷人的桃花眼帶著一絲邪氣,他用低沉沙啞的聲音說:「含星,我錯了……」
周禮昂!
「嘭!」
突然的響聲讓周圍的同學看向了發聲處,被夢煩擾到忍不住拍書桌的周含星無比尷尬,她默默把書立起來擋住自己的臉,臉燙地趴了下去。
啊啊啊什麼鬼夢啊!
就是因為這個夢,周含星上周末都不敢怎麼跟周禮昂待在一起,連像以前一樣直視他都做不到,弄得他以為她還沒消氣,帶她去商場買了不少東西給她當賠禮。
嗯……不過買來的東西她很喜歡。
可她怎麼會做這種夢呢?難道就因為那天他抱住自己說的話?
周含星忍不住懷疑,自己是不是潛意識裡渴望談戀愛了,不然怎麼會去意淫周禮昂。
他可是她的爸爸啊。
十三、談戀愛了?
期中考試進行了兩天,最後一場考試結束後,教學樓內到處都是挪動桌椅,和亂鬨哄討論題目的聲音。
周含星回到教室的時候,顏宛彤和方璇早就已經聚在一塊聊天了,見到她來,二人自覺地分開了一點,給她讓了一個聊天的空位出來。
「我真是服了,為什麼物理題這麼難啊!」顏宛彤哭唧唧地抱怨:「我感覺我連及格都夠不到,我爸媽一定會打斷我的腿的……」
方璇煞有其事地點頭:「確實有點難。」
「你個大學霸還會覺得難?」
「配合一下你嘛。」
「……」顏宛彤被氣到要吐血,作勢掐住她來回晃:「啊啊啊我不活了!咱們三個里就我腦子不好使!」
周含星憋笑伸出爾康手:「八戒冷靜啊,你先放開沙師弟!」
「去你的!」
三人笑鬧成一團,很快也不聊考試了,改聊其他八卦,一直說到班主任回來,才慢吞吞地各回各位。
班主任在講台上進行考後訓話,並通知周五晚上要開家長會,惹得台下同學怨聲載道。
周含星百無聊賴地轉著筆,她大概是全班最淡定的一個,因為她的家長根本不會因為她考得不好說什麼,畢竟他高中的時候是學渣,成績還趕不上自己一半呢。
回到家的時候,周禮昂正好坐在客廳沙發上看手機,她偷偷深呼吸了一下,調整好狀態,然後才像往常一樣放下書包,面色如常地說:「周五晚上要開家長會,到時候記得來。」
「知道了。」他回答完,撩起眼皮看向她:「對了,你……」
「啊?」周含星躲開他的視線,假裝在整理書包:「怎麼了?」
周禮昂微微皺眉:「你最近怎麼了?」
這小丫頭最近都不是很想理他的樣子,起初他以為她是還在生氣,可這都過了幾天了?氣生得太久了吧。
周含星的肢體有些僵硬,她原本以為那個夢最多讓自己不自在兩天而已,可沒想到她一連好幾天都像中邪了一樣,一看到周禮昂就不自在,如果和他對視上,或者有肢體接觸,心就會怦怦跳。
「嗯……沒什麼,我就是因為快考試了,有點緊……張……」這藉口太離譜了,她編到後面都有點說不下去了。
果然,周禮昂聽完眉頭皺得更緊了:「你要不要換個藉口,這藉口也太敷衍了。」
他頓了頓,狀似不經意地問:「你談戀愛了?」
他想來想去也只有這個可能了,不然她怎麼不敢看他,也不願意和他待在一起?
「啊?」周含星沒想到還能有這個解釋,一時反應不過來,而她微張著嘴巴,愣愣看著他的樣子,頓時把這個猜測坐實了七八分。
周禮昂咬了咬後槽牙,突然感覺到一股難以疏解的煩悶情緒,眼睛微眯:「是誰啊?上次加你的那小子?」
周含星垂眸,大腦飛速轉動了一遍,發現除了這個理由,她實在找不到其他藉口來解釋自己這幾天的反常,於是只能默默跟從焱說聲對不起:「沒有談戀愛,就是我覺得他還不錯。」
她怕自己露餡,說完後就拎起書包就回了房間,完全不知道周禮昂是怎麼想的,也沒功夫探究。
她的回答讓周禮昂難受了好幾天,沒有一個爸爸能輕易接受女兒談戀愛這件事,他現在光是想起來那天晚上看到的男生,都恨不得穿越回去踢他兩腳。
之前周禮昂以為自己是個開明的爸爸,因為他向來就不限制周含星什麼,比如打遊戲,吃垃圾食品這種事,他不僅不反對,還會和她一起。
他以為其他事情也是一樣的,畢竟他作為她的爸爸,也是她的朋友,當然會支持她做的一切決定,可談戀愛這件事竟然成了例外,這幾天只要一想到她那天說的話,他就有種砍人的衝動。
周禮昂想過去和女兒談談,可他似乎沒什麼理由阻止啊?
因為會耽誤學習?她本來就不學習。
因為那個男生不是好人?可他確實沒和對方接觸過。
因為會擦槍走火?呃……這個,他不好意思開口,何況含星說過目前只是接觸階段,還沒談上呢。
這麼一來,狀態不對的人從周含星變成了周禮昂,而周含星自從有了談戀愛的藉口後,那段時間的不自在就突然消失了,現在再碰巧和他對視或者肢體接觸,她似乎也不會臉紅緊張了。
就說嘛,一個夢而已。
一大煩惱解決的周含星輕鬆了不少,家長會那天帶周禮昂進教室的步伐都是輕快的。
「你坐這兒啊,」周禮昂一雙長腿擠在課桌下,讓他有些不舒服,換了好幾種姿勢才放好兩條腿,勉強接受:「有點擠,但位置不錯。」
靠窗的位置不僅舒服,還方便溜號,差生的不二之選。
周含星搖搖頭,其他家長都在看桌上的成績單,果然只有她家的畫風清奇。
這邊父女倆氛圍愉快,那邊董易揚等來了她小姨,給她指了一下自己的位置:「我坐在那……」
她的話還沒說完,就猛地睜大了眼睛。
是他?!
「坐哪?」她小姨沒找到位置,懟了懟她,董易揚這才緩緩收回視線,帶著小姨找到了自己的座位。
他居然是班上誰的家長嗎?
董易揚心不在焉地應著小姨的話,目光又情不自禁地飄向了周禮昂,站在他旁邊的周含星也進入了她的視野。
這不是上次把她前男友嚇跑的那個女生嗎?
董易揚驚奇地看著兩人,良久後垂下眼帘,不知在想什麼。
十四、操場上的意外
家長會開始後,學生基本就可以放學回家了,不過大部分人還是選擇留下來,等結束後跟家長一起回家。
周含星和她的兩個小夥伴帶坐在操場邊的台階上,旁邊還放著一堆剛剛去小賣部買的零食。
天邊金色的雲慢悠悠飄著,微風吹過髮絲,周含星和方璇舒服地喟嘆了一聲,但顏宛彤卻沒有這個閒情雅致。
「我有種不好的預感,感覺回去之後,我媽會給我報一個數學補習班。」她雙目失神地含著棒棒糖:「我的娛樂時間又要被壓縮了。」
另外兩個人沒有辦法做到感同身受,於是選擇默默閉嘴,不說話。
要說三人之中最倒霉的人,的確非顏宛彤莫屬,方璇腦子好又肯努力,一直是班裡當之無愧的第一名;而周含星雖然厭學,不聽課還抄作業,但她腦子好,這次考試也考了第十五名;唯獨顏宛彤,天賦平平努力還補不上,班裡一共四十二名學生,她考第二十二名,屬於中下游的水平了。
「要不,」周含星咬碎嘴裡的糖:「你就跟阿姨說,方璇周末給你補習?反正她排名在這裡,一般人應該都很放心。」
方璇舉手:「我沒意見。」
顏宛彤眼睛一亮,剛要拍手,卻突然想到了什麼,又蔫兒了下去:「可是我數學確實要補補了,你講題的思路,我又聽不懂……」
「我已經盡力講得很清晰了!」方璇覺得自己很無辜。
周含星歪了歪頭:「那我幫你補?」
此話一出,兩人均一臉一言難盡的樣子看著她。
其實周含星的數學成績不錯,雖然比方璇差,但以前顏宛彤病急亂投醫的時候,找過她給自己講題,而她講得確實很好,思路清晰通俗易懂,關鍵顏宛彤聽得懂。
只是家長一般看的都是總排名,要想說服他們,恐怕要費點功夫。
周含星把糖咬得「咔滋咔滋」作響:「你回去問問行不行,要是不行的話就算了。」
顏宛彤思索片刻,慎重地點點頭:「行,我勸勸。」
她的擔心不無道理,果然,當顏宛彤媽媽在教室里看到她的成績時,就在心裡盤算著要給她找數學補習班了,這一點,班裡的很多家長都一樣。
除了周禮昂。
他無聊地打了個哈欠,仿佛又回到了上學的時候,枯燥的高中課堂讓他只想玩手機。
別說,他還真的做過,大概是含星小學的時候,某次家長會上,由於老師的聲音太催眠,他忍不住想打瞌睡,為了趕跑困意,也為了給自己解悶,他便偷偷在課桌底下打開了遊戲app,結果忘了關聲音,一下子成了全班家長的焦點。
周含星知道之後直接被他氣哭了,覺得丟臉丟到了太平洋,於是連著一個禮拜都沒理他,還動不動就跟他發脾氣,他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小姑娘哄好。
有了那次的經歷,周禮昂再也不敢了,他默默看著成績單,看上去像在分析育兒的成績,實際上是在給成績單上班裡同學的名字打分。
至於成績?
十五名,這不是挺好的嗎?簡直是天才。
他如是想著。
等家長會結束的時候,天已經開始變黑了,陸陸續續有學生回來等自己的爸媽,但大多數家長都沒急著回家,而是把老師圍成一圈,嘰里呱啦的問問題。
周含星還沒踏進教室的門,就跟往外走的周禮昂撞了個正著。
「走吧,困死我了。」他攬住女兒的肩膀,順手搓搓小臉蛋。
下一刻,手上傳來微疼又微癢的感覺,是周含星在咬他,只是力氣並不大,沒什麼威懾力。
她鬆口,臉上帶著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紅:「劉姨做的菜會不會都涼了?」
「應該不會,我跟她說了今天晚點做菜。」
在他們身後,董易揚看著他們的背影看了很久,有些摸不准兩人的關係。
她剛剛悄悄聽了二人之間的對話,過程中周含星沒有叫他任何稱呼,說話的語氣態度都不像是對年長的長輩說的。
難道是兄妹?
家長會後的第二天是周五,而周五是周含星班裡同學最喜歡的一天,不僅是因為要放假了,更因為最後一節課是體育課,他們一般會在倒數第二節課下課後就收拾好書包,然後拎到操場上,體育課玩一節課,結束後拎著書包走人。
美滋滋。
周含星作為體育委員,要在課間把上課要用到的體育用品準備好,她跟顏宛彤和方璇二人去了器材室,數出來十一個籃球,裝進推車裡準備推走。
這時,剛剛才進來的一個人出聲喊住他們:「唉!你們等等。」
周含星疑惑地回頭:「有什麼事嗎?」
對方看了一眼他們的推車:「你們是不是多拿了我們班的籃球?」
這話說得莫名其妙的,周含星仔細看了對方一會兒,才認出他是隔壁三班的體育委員,平時就在他們隔壁上體育課。
「沒拿錯,我們平時用的都是這些。」她平靜地說完,就推著車要離開,未曾想對方直接拉住推車杆:「可是我們班籃球的數量對不上,要不你們都拿出來讓我看一看,萬一你有拿錯的呢?」
顏宛彤是個急脾氣,當即跳出來說:「都說了我們沒拿錯!咱們兩個班的籃球距離那麼遠,我們又不是長臂猿,還用得著順手去你們那裡撈一個?」
對方還是不信,不光不信,還用一種看小偷的眼神看著他們:「平時就咱們兩個班用籃球,籃球都長得差不多,而且你們在我之前就來了。」
周含星被這人蠢得頭疼:「我們真沒拿,再說就一節體育課,你要實在數量對不上 就再去器材是隨便拿一個籃球,下了課再還回來不就得了。
?」
她不想再跟眼前這個人浪費時間,推著小車就走了。
體育課上,周含星帶著班上同學做完熱身活動,就幾人一組地領籃球下去玩了。
「誒,三班今天就在我們隔壁上課。」方璇示意她往旁邊看,果然在人群里看到了熟悉的臉。
「看來他還是去器材室又找了一個籃球啊。」周含星沒過多關心:「我去打籃球了,你們如果不玩的話,就在旁邊等我吧。」
她抱著籃球走向班裡的其他人,完全沒看到隔壁班體委跟別人嘀咕她的樣子,也沒料想到,自己打個球居然會打出意外。
十五、不想去醫院
「含星!快躲開!」
周含星拿著球剛要投籃,就聽見身後傳來方璇的喊聲,她下意識地回頭去看,正好目睹了一顆球在空中劃出完美的拋物,即將要降落到她頭上。
而她面對這天降籃球的情況有些發懵,大腦空白了一瞬,等反應過來要躲開的時候,一道身影突然擋在了她面前,替她挨了這一球。
「咚」的一聲,聽上去可不輕。
「啊……」董易揚捂著頭,感覺腦袋嗡嗡的。
周含星愣了一下,連忙扶穩她:「還好嗎?」
周圍的同學紛紛湧上前扶住她,周含星順著球來的方向瞟了一眼,見到了隔壁班的那個體委,他和另一個男生正在對眼神,可能是因為球沒砸到他們想砸的人,兩人顯得有點可惜。
怒火瞬間沖頂,她站起來朝他們走過去,冷冷地打量著兩人:「誰砸的球?」
隔壁體委沒說話,倒是另一個男生,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,溫和地道歉:「不好意思啊,同學,我們不是故意的,就是手滑沒拿住球,真對不起。」
男生無論是說話的語氣還是態度都顯得格外真誠,如果不是她剛剛看到了兩人的眉眼官司,還真會以為他不是故意的。
這時,顏宛彤和方璇也走了過來,見到熟悉的臉,隔壁體委似乎有點底氣不足,拉拉男生的袖子示意要離開。
「怎麼又是你?」顏宛彤擰眉上前拉住他:「不是,大哥,你就因為那點兒小事兒這麼報復人?還是因為一件子虛烏有的事!」
她的聲音吸引來了周圍的人,和顏悅色的男生眼見人越來越多,便做起和事佬狀:「誒同學同學,都說了誤會,不是故意的。」
周含星冷笑一聲:「不是故意的?好啊,那你們賠醫藥費吧,我同學剛剛被你們砸了,你們給她送去醫院檢查一下,當然,檢查費用全部由你們出。」
隔壁體委忍不住開口:「就是被籃球砸一下,能出什麼問題?還送去醫院檢查。」
「你又不是學醫的,有沒有問題是你說的算的?」方璇雙手抱胸:「所以是你們誰砸的,誰就負責出錢送她去醫院。」
見狀,和顏悅色的男生終於裝不下去了:「就手滑導致的這麼一點兒小事兒,你們非要這個樣子,真服了……」
這樣子,活像他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樣。
就在這時,周含星突然伸手攥住了隔壁體委的衣領:「來,你跟我去跟老師說,就說因為你懷疑我們多拿了你們班的籃球,所以蓄意報復,用籃球砸人腦袋,現在就去說!」
她這話說得擲地有聲,周圍離得不遠的人都聽清了前因後果,少部分開始小聲地說起了話:「就這點兒小事兒,學校的籃球又不是他家的,至於這麼記仇?」
兩個男生面子上掛不住,尤其是體委,他掙扎著要掙開周含星的手,可她的力氣不算小,他掙了一下沒掙開,更沒面子了。
「怎麼回事?」在操場旁邊聊天的兩個班體育老師上前,蹙眉看著眼前這一幕。
周含星率先甩開手,冷聲將前因後果又講了一遍。
話落,隔壁班的一堆人裡面突然有了竊竊私語聲,隨後越來越大,之後終於有人舉手,弱弱出聲:「那個……我上課之前去器材室拿了一個籃球,想跟體委說一聲,但當時他不在,我就告訴了他同桌……」
此話一出,原本就臉黑的隔壁體育老師,臉更黑了。
他恨鐵不成鋼地看著自己的學生,又看了看臉色大變的兩個男生:「不是你們班……到底能不能行了?器材室里的東西是能隨便拿的嗎!再說體委你,出了這種情況不知道先跟我說,或者問問班上的同學嗎?至於為了這種事出手傷女同學!」
這邊罵得熱火朝天,那邊,董易揚在一個女生的攙扶下走了過來,周含星回頭見她過來,出聲跟老師說:「老師,她剛剛替我挨了一下,要不要送去醫院?」
老師還沒說話,董易揚就開口道:「不用了,應該沒什麼事……」
「那你現在什麼感覺?頭暈嗎?」周含星問了兩句,得到她只是感覺有點腫痛的回答,於是走到她身後,輕輕撥開她後腦的頭髮,果然見到她後腦腫起了一塊包。
其實周含星沒想到,在那種時刻她能擋在自己面前,明明之前連幫她都一副多管閒事的樣子,但事實擺在眼前,人家確實救了自己,她便也拋棄了以前的成見,溫聲問:「那你這樣,不去醫院可以嗎?」
話音剛落,那邊體育老師剛好罵完人,剛剛的兩個男生不太情願地走到她面前,小聲道歉:「對不起啊。」
周含星輕飄飄地看了他們一眼:「你們就是這麼道歉的?」
其中一個男生剛想發作,就被身後的體育老師踹了一腳,於是只能端正態度,重新說:「對不起,誤會你了,也對不起你,籃球把你砸到了,如果需要去醫院……我,我們會送你去的。」
董易揚輕輕揉了揉後腦:「不用了,我不喜歡去醫院。」
聞言,那兩個男生明顯鬆了一口氣,說了兩句客套話就散開了,但周含星卻犯起了難。
她受傷是因為保護她,那她於情於理都要把她安撫處理好,可她又不願意去醫院……
思索片刻,周含星開口:「那,你要不要來我家,我幫你簡單包紮一下?」
董易揚低下頭,掩蓋住眼中一閃而過的光:「好,那麻煩了。」
十六、留宿
因為董易揚受了傷,老師特地批准周含星可以帶著她先放學回家,正好錯開人流量大的時候,以防擁擠可能帶來的風險。
周含星背上書包,挽著董易揚走出校門,為了照顧病號,她還特意打了個車。
上車之後,出乎意料的,董易揚竟然先開口跟她搭話:「你們家離學校很遠嗎?」
「還好,但我怕你走路累。」周含星以為她是怕包紮完回家會晚,於是說:「你們家在哪啊?等包紮完,我讓我……爸爸開車送你回家吧。」
聽到這話,董易揚不知道在想什麼,沒多久就聽她輕聲問:「嗯……打車太麻煩了,要不,我直接在你們家住一晚可以嗎?你不介意吧?」
這個提議太過突然,周含星滿腦子都是問號,畢竟董易揚之前看起來還有點……嫌棄自己,她以為這種人是不會想在別人家多待的,沒想到她竟然直接提了留宿。
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,但這個要求又沒有多無禮,於是周含星應下來:「也好,大晚上回家確實比較危險,那你跟你家裡人說一聲吧。」
董易揚敷衍地點點頭,隨手給她小姨發了一句話。
學校到家的距離確實不算遠,這個點街上也不是很堵,於是十分鐘不到的時間,車就開到了周含星家樓下,她結了帳,挽著董易揚上樓。
眼前的小區看起來很高檔,剛剛計程車要進來的時候還被攔住了,周含星探出頭登記了之後,保安才放行。小區內的樓建立得並不密集,樓型高端大氣,肉眼可見的環境很好,綠化率高,一塵不染,一路上也沒有聽到過大的喧鬧聲。
董易揚默默觀察著,一絲不易被察覺的妒忌一閃而過,但很快她又想到了什麼,平復了心情。
「你家裡,爸媽都在嗎?」她問。
周含星按了電梯樓層,隨口回道:「沒有,我家裡只有我爸爸和我。」
爸爸?難道那個男人,真的是她爸爸?
沒再聽到回答,周含星心底的怪異感又湧上來了。
不是她矯情,但從小到大,一般這麼問她的人,在得知她家裡沒有媽媽後,都會表示同情或抱歉,她早就習慣了,可董易揚是第一個什麼都沒表示的人,好像只是隨口打聽一下,得到她想要去信息之後就不管別的了。
真的好奇怪,明明為她擋球是一個那麼友善的行為,但她其他的話語好像都跟這個行為很違和。
周含星在心裡犯著嘀咕,表面上還是如常,電梯門打開後就帶她走了出來,小區內的樓是一梯一戶的,偌大的一層只住著她這一家。
打開門後,周含星先進門,把她的拖鞋讓給了董易揚,自己則只穿著襪子站在地板上。
在等待人換鞋的功夫,周含星走到客廳看了看,沒人,猜測周禮昂可能在臥室,於是回頭跟董易揚說:「換好鞋就先在沙發上坐吧,我等會兒就來。」
說完,她輕車熟路地在直奔主臥,留下董易揚一個人參觀她家。
在兩百平的大平層穿梭了一會兒,周含星摸上了主臥的門把手,輕手輕腳扭開。
這時,一股力量從裡面拉開門,她被拽了個踉蹌,倒在了溫熱的胸膛上。
周禮昂莫名其妙地看著她,但身體的下意識反應,還是讓他摟住了人:「你幹嘛呢,找我啊?」
他的聲音還帶著剛睡醒的沙啞,黑色襯衫的領口解開了幾顆扣子,有種慵懶的性感。
「昂……」又來了,奇怪的心跳。
周含星從他懷裡起身,頂著粉嫩的臉蛋說:「有同學來了,她為了救我受了傷,所以我帶她回家包紮一下,還有她家離我們家有點遠,所以今晚也要留宿,跟你說一聲。」
「為了救你?」周禮昂一下子抓住了重點,朦朧的睡意瞬間消失,擰眉問:「你怎麼了?沒出什麼事兒吧?」
說著,他推著小姑娘轉了一圈,想要查看她有沒有受傷。
「唉……我沒事兒!」周含星拉住他的胳膊:「就是一個找茬的人,已經解決了,不說了,我同學還等著我呢,家裡藥箱在哪?」
周禮昂聽她這麼說才放下心,又恢復成了剛剛的樣子:「應該就在茶几底下吧,我去找找。」
家裡的東西都是劉阿姨收拾的,父女兩人平時幾乎不去動,導致每次要找東西都會翻箱倒櫃的。
董易揚坐在客廳沙發上,有些焦急地東張西望,突然,視野中緩緩出現了熟悉的身影,撫平了她剛剛的焦慮。
她後知後覺地感覺有點羞怯,沒有了那晚酒吧氛圍的加持,她也沒那麼有勇氣了,不過好在,能再次遇到他,還有能跟他說話的機會,不急。
周禮昂進入客廳後,隨意看了一眼沙發上的女生,禮貌地點點頭:「你就是幫了含星的同學吧?很謝謝你,是傷到哪裡了?」
董易揚眼裡的光暗淡了一點,看樣子,他好像不記得她了。
她張了張嘴,剛想回答,就見他突然走向自己,頓時全身緊繃了起來,心臟跳得飛快,害羞又緊張地看著他。
可董易揚想像中的畫面沒有出現,只見他走到她面前的茶几邊,半蹲下去翻找著什麼,沒多久翻出了一個藥箱,然後將它放在了几面上,轉身對剛走過來的周含星說:「找到了,藥水繃帶都在裡面。」
周禮昂剛剛的問題只是禮貌性的隨口一問,壓根就沒想得到對方的回答。
「知道了。」周含星應聲,剛剛她去房間放下了書包,眼下剛準備跟董易揚說話,就見她的臉有些紅,神色看起來還是失落的。
嗯?發生了什麼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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